■记者 王彦

生成式AI技术的发展浪潮下,与逝者“再见一面”似乎不是件多么出人意料的事。可事实证明,这一天真切来临,分歧、争议显然大于共识。

近来,李玟、高以翔、乔任梁等已逝明星纷纷被AI技术“复活”,并在社交平台上传播,引发诸多网友质疑,认为未经家属许可就擅自利用技术“复活”明星的做法,侵犯了相关亲属的合法权益。乔任梁父亲、江歌母亲先后公开表示“无法接受”“感到不适”,希望对方尽快下架。亲人的明确态度使得AI“复活”逝者的争议甚嚣尘上。真正令人意外的是,“AI复活”似乎有着成为生意甚至形成产业的势头。一些电商平台、社交平台上都散落着“AI复活”的引流视频,文案称“只需要××元,就能还原逝去亲人的音容并和ta聊天”,标价从几元到上万元不等。

当技术驱动了生意,从法律、伦理、道德到心理,有多少边界需要约束?普通人又该如何对待这些栩栩如生的“逝者”?

“复活”亲人还是“复活”明星,这是个问题

所谓“AI复活”,是指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将逝者的文字描述、图片、视频和声音资料输入AI算法模型,从而模拟生成一个数字形象,它拥有逝者的性格、记忆、图像、视频和声音。早在2023年,B站就有UP主分别“复活”了自己的奶奶和外婆,在清明时节引发网友一片唏嘘。一年过去,被“复活”的不止于亲人,还有公众人物。

今年2月底,知名音乐人包小柏用AI“复活”女儿,让女孩在妈妈生日时还唱了一首生日歌;3月初,一家科技企业年会上,其过世不久的创始人以数字人形式被“复活”,进行了一场演讲;紧接着,李玟、高以翔、乔任梁等已逝明星纷纷被“复活”后在视频平台上与大众“相见”……

中国政法大学数据法治研究院教授张凌寒表示,“一些人选择用AI‘复活’自己的亲人,是基于通过技术手段实现情感慰藉,并不难理解。但给予理解的前提条件,是要尊重逝者亲人的选择”,“复活”亲人还是“复活”明星等他者,这有着本质的区别。

在专家看来,相关法律边界其实不算空白。据《民法典》和相关规定,逝者并不享有肖像权,但倘若对逝者肖像的使用造成近亲属精神痛苦的,亲属可以提出精神损害赔偿。去年7月出台的《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暂行办法》也明确指出,提供和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时,应当尊重他人合法权益,不得危害他人身心健康,不得侵害他人肖像权、名誉权、荣誉权、隐私权和个人信息权益。因此,眼下一些公众人物被AI“复活”,无论基于一些商业机构“打广告”的动机,还是纯粹出于粉丝自发的“为爱发电”,都已涉嫌越界。

精神安慰还是“精神鸦片”,这真值得深思

相关AI“复活”视频的发布者大多自称,这是一种情感抚慰方式,是科技为生者提供情绪价值。它能成为一门生意的根本原因,同样是人们的情感需求空间。

海内外多部热门影视作品中,都曾出现过类似题材。如科幻悬疑类英剧《黑镜》第二季中的一集,女主利用意外身亡的男友在社交网络上留下的大量数据,重塑了一个模拟男友人格的AI。中国观众更熟悉的国产片《流浪地球2》中,科学家图恒宇利用量子计算机,“复活”了因车祸去世的女儿丫丫,赐予她数字生命。

然而,当影视创作照进现实,不少人担忧,“潘多拉的魔盒”即将打开。上海政法学院教授章友德认为,且不论这是否一些人在借温情名义打商业的算盘,“站在社会学角度,面对一个似乎已经到来的流行手段,我们有必要给予更深层次的思考”。

技术性地看,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,多数逝者在生前就留下照片、视频,公众人物的公开影像资料更是如此。若论精神慰藉,真实视频里他们曾说过的话、做过的举动,无疑有更动人的力量。以目前的“复活”公众人物案例论,效果未必有想象中美好,他们仅仅是数据模型“算”出来的互动“人偶”,音容笑貌再相似,也无法比拟真实存在过的人与情。

更重要的是,AI“复活”的数字生命本质上挑战了突破生死的可能。“这一做法所造成的伦理、道德、心理等人们身心层面的潜在影响,也许更具伤害性。”章友德说,生命本是个有始有终的自然过程,学会在生命历程中尊重生命、珍惜生活、善待活着的人,都是生命教育、爱的教育之应有之义。“逝者不可追。所有人从亲人离世的至暗时刻到接受现实、继续生活,都是个漫长而需要自愈的过程。好不容易放下了、结痂了,却又因为AI复活被撕开伤口,黄粱一梦醒来时,恐怕身心遭受的创伤更为严重。”一时的精神安慰有没有可能演变为“精神鸦片”造成二次伤害,这兴许是更多普通人在围观此次网络争议时,真正需要深思的。

归根结底,AI“复活”逝者到底通向怎样的未来,取决于人的选择。每个人或许都该掂量——我们对于“复活”亲人的需求到底是真实的,抑或仅仅是被技术营销所诱导而产生的幻想?

来源: 文汇报

标题:当AI“复活”逝者渐成生意,多少边界需要约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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